也不知道她的歉意究竟是出于逼杀了老师,还是把信忘在抽屉里太久。
将折起的纸张翻开,吉斯通得以见到老师迟到太久的笔墨。
我还是用不惯你说的电子邮件,如果适应不了新事物就意味着被时代淘汰,那我安心接受自己被淘汰的事实便好。
我不如你那么年轻,总是能够锐意进取。你才能出众,无论在什么领域都大有可为,不必太关心我的事情。拖累一颗明日之星,我会很自责的。
还记得我们先前讨论过的《论语》吗?
里面有一句“君子有所为,有所不为”。
对你来说,无论是在赛场上奔跑,还是在学术上钻研,都是可为之事。
我这样的庸碌之人,全心支持你就已经称得上荣幸了。
记得你这段时间在研究花语?
我在这方面了解很少,不能给出建议。
方才还想着从学校花坛里摘走一瓣夹在信里,现在却觉得太多余,把这念头打消了。
但说到花,最近不是正组织踏青么,我去山上考察的时候看见一种花,洁白且有清香,回来时查到叫黄栀子花。
还正好是在春夏交接的季节盛开的,我总觉得和你很配。
总之,你有兴趣做研究是好事,你的才能想必无论如何发挥都不会蒙尘。
我不会像别的老师那样不解风情地要求你认真听讲专心学业,如何,老师我很开明吧?
不过老师觉得你除却自我的发展,还可以更多关心一下家庭。
家人是你永远要认真对待的议题。
我无意间发现你和家人有些疏远,你的家长其实比你想的要关心你,你或许不知道,但他们专门和我谈过了。
校长也
信就在此戛然而止。
一条黑线从尚未写完的“も”上陡然往下撇,直划到纸张之外,彻底破坏了这张有如书法作品般好看的信。
显然老师当时受了干涉,而干涉的人除了她的校长阿姨还能是谁呢?
老师的信还是一如既往,就算是未完成品也已经显着地表现出他的自轻自贱与对学生的关心,还有长篇累牍的空话下隐隐约约能见到的肮脏交易。
不过……黄栀子花么。
还真相配,又是暗恋又是背叛又是后悔的。
合上从笔记本上随便撕下来的信纸,吉斯通突然发现其上的牙印。
当时该是什么样的情况呢……
老师在办公室里默默地写着信,被突然闯来的校长猛地一拽,精心的准备毁于一旦。
校长是个习惯利用一切威胁别人的笑面虎,她坐在老师的大腿上,一手搭着老师的肩一手拿着信戏谑地读着,还问老师打算在“校长也”后面接着写什么。
老师应该什么也说不出来,校长在看见他张口的时候就会用自己的嘴堵上去。
之后校长欲火高涨,也不管这里都不是她的私人办公室就宽衣解带。她倒是没随手把信扔了,而是对折咬在嘴里。
彼此都很轻车熟路,不一会儿办公椅上就开始大幅摇晃。
风华正盛的马娘双手环着颇为疲惫的有妇之夫,弓起的脚尖挂着高跟皮鞋,事业裙下湿滑得没有半点阻碍,她正经威严的眼镜在震荡中脱离了鼻梁,叼着纸张的嘴也笑得甚是欢乐。
然后,事到如今。和到老师逝世都来不及与老师说声抱歉的吉斯通一样,日复一日如此摧残老师的校长至今也不觉得自己需要向谁道歉。
再然后,天知道是不是一脉相承,坐在象征家沙发上,以特雷森高层身份出席的吉斯通,直到看见那张继承自老师的面孔,才有一瞬间产生歉意。
至于那歉意是源自伤害了他的父亲还是伤害了他,谁知道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