哲普闻言,只是将自己那双粗粝、布满陈旧刀伤和烫伤疤痕的大手举到眼前,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,然后轻笑一声,目光如刀:“有些味道,是时间和大海刻进骨头里的,光用眼睛看,你永远学不会。你还差得远呢,小子。”
。。。。。。
后半夜,回到船舱的哲普很快沉入酣眠,黛拉也暂时忘却了白天的烦恼,一头埋进黑甜的梦乡。
乳白色雾气弥漫,像水一样流泻在四周,一股冰凉湿润的触感漫上她的身体,黛拉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正站在一艘旧船残破的甲板上。说是“旧船”其实还抬举了,脚下这艘船已经不只是旧,更应该用“支离破碎”来形容。仿佛遭受了某种意想不到的冲击,甲板齐齐断成好几截,腐朽的桅杆已经无力负担海贼旗的重量,像个垂暮老人一样歪在一旁。旗子幽灵一般随风飘荡,刚才那股冰凉的触感正来源于此。
前方传来一阵热闹的喧哗,黛拉试探性地向前走了两步,下意识抬起手“拨开”眼前的雾气,白雾居然真的像窗纱一样朝两边分开,露出另一幅完全不同的景象。
高大威猛的男人坐在一方矮矮的凳子上,神情凝重地吸着烟,烟头即将燃尽时,他猛地一甩,眼底坚毅无比:“我要出海!我要找到所有人都没见过的食材,传说中的allblue一定是存在的。”
原本热闹的氛围瞬间冷却,紧接着爆发一阵嬉笑:“别开玩笑了,海上的风暴可不是好玩的。”
“是啊,我们现在的日子有什么不好,何必做那种虚无缥缈的梦。”
年轻的厨师此时已经下定了决心,他看着眼前一个个惊愕和怀疑的朋友,认真地重复:“我要做一名海贼,明天就出发。”
“这是。。。。。。哲普厨师长的过去?”
虽然样貌发生了很大的改变,但黛拉依旧找到这位海贼和已经历经风霜的哲普的相似之处。这是他出海前的记忆?抑或是一场梦?自己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?
她一边想着这些问题,一边试探性地朝前走了两步,直到进入厨师们的视野范围。没有一个人对她有反应,她又上前了几步。
“喂!”
依旧没有反应,没有任何人意识到她的存在。黛拉看着自己乳白色半透明的手掌,还没来得及进行下一步动作,身侧出现一扇由雾气组成的门,那股奇妙的牵引感又来了,几乎不经思考地,她穿越门扉,四周成了截然不同的场景。
哲普一手拉住桅杆上的缆绳,密集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他刚买的新船甲板上,海上的雷暴雨正猛烈袭击这艘单薄的小船。哲普紧咬牙关,手臂和后背用力,肌肉像野兽一般鼓起,终于将风帆收好。他脱力地滑坐在桅杆地步,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,畅快地笑了。
雾气组成的门扉再次出现,这一次推开门黛拉看见哲普找到了自己的同伴,是个不甘于平淡生活,渴望冒险的美食家。越来越多志同道合的伙伴加入,哲普的海贼团逐渐成型,在一次又一次战斗中闯出了自己的名声。
“那些人叫我们厨师海贼团吗?真是个响亮的名字哈哈哈哈。”
他们不顾打斗之后还没收拾、一片狼藉的甲板,随意坐在地上围成一圈,身上还残留着战斗时留下的伤痕,黛拉注意到哲普原本黑色的鞋已经被鲜血染得血红。他们畅快地谈论自己的手下败将,期待着第二天还会有怎样精彩的旅程。。。。。。最后,哲普支着受伤的右腿,趔趄地站起:“这种时候,没有酒菜可不行。”
同伴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发出善意的嘲笑:“哲普,你行不行,还有力气吗?”
“少废话。”
。。。。。。
黛拉流转在一扇又一扇白雾门扉中,渐渐地,她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,仿佛自己不是简单的旁观者,而是哲普潇洒壮丽的海贼生涯的见证者。她看见他毅然抛下一切束缚扬帆出海,目睹厨师海贼团的众人为追寻传说中的“AllBlue”而奋不顾身。当他们发现前所未见的珍奇食材时,黛拉也情不自禁地为他们欢呼雀跃。当哲普将一道道庆祝盛宴端上餐桌,她仿佛能透过时空嗅到那诱人的香气。岁月流转,她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变得拱起,宽厚的手掌被风霜刻下痕迹,长年的战斗与厨艺生涯在那里留下无数印记。那双手,仿佛也渐渐浸润了四海调料与深洋食材交织的复杂气息。
渐渐地,门内景象变换的速度越来越快,画面飞掠,令黛拉应接不暇。最终定格在那场吞没了整个厨师海贼团的巨大风暴上。厨师海贼团的同伴全部丧生大海,哲普寥落地坐在一块孤立的巨石上,关于allblue的远大梦想似乎随着这场风暴一同远去、远去。。。。。。
哲普猛地惊醒,心脏如擂鼓般冲撞胸腔。他粗重地喘着气,借着窗外昏沉的月色瞥了一眼钟表:不到凌晨四点。
梦的残片走马灯一样在脑中反复播放,当年一群痴迷滋味与冒险的厨师,扬帆起誓要踏遍世界的每一处角落。他们渴望找到最新鲜的食材,做出最美味的料理,他们要将厨师海贼团的名声弘扬整个四海。
梦中的他们依旧是年轻的模样,金发浓密,肌肉贲张,眼中燃着不灭的火。而他?被一场风暴毁灭梦想的他苟延残喘到了现在,头发开始变白,肌肉开始萎缩,就连曾经的豪言壮语也快忘了。
他掀开被子,踱到窗边,一言不发地点燃香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