判老的死讯突然,度朔过于意外,指间凝出冰棱又碎成齑粉,惋惜之余更觉得蹊跷万分。
他作为资历老成的判官,兢兢业业执笔千年,再干几百年就到了退休的年纪,能够分到幽都一座宅子养老。要实在觉得活腻了,也能申请魂归天地,喝下孟姥汤,投一个好胎。
度朔追问:“死因是什么?”
阎王殿里一片死寂,吏卒答得声若蚊蝇:“小的不知。”看到度朔阴沉的脸,又吞吐出半句气音,“四小爷不让我等插手此事。好像……好像是审讯戈怒时,在炼狱出了意外……”
度朔又问:“何时的事?”
“前天,正午时分。”
回答这话的声音并非吏卒,而是一道童声,从殿外一团雾中传来。
众人回头,雾气消散,标志性的鎏金暗夜披风垂落,阎四一双沾了血污的鞋履踩在地上,一把拉住和自己差不太多、变成男孩模样的度朔,语气转而打趣:“哟呵,度朔你小子怎么变这样了!学我不是?”
度朔甩开他的手:“谁学你了,没空与你说笑。”
目光扫过阎四脚底的血泥污渍,度朔心下了然,应当是刚从十八炼狱回来的痕迹,想来阎四是去忙着调查判老的死因了。而刚刚他所说的,判老身亡的时间,算上一算,大约与彼界古墓里节死亡的时间一致。
又是这俩互通阴阳的姊妹……
他问向阎四:“判老的死,查出什么了?还有那冥官女……”
阎四递了个眼神,重新拽住度朔手腕,脸色少见的正经:“上楼说。”
他余光扫过鱼九和张真言,吏卒立刻会意:“这两位已经登记过了,四小爷。”
“好,你们忙去吧。”
阎四丢下一句命令,打了个响指,带他们离开一楼正殿。
第四层,顶楼。
生死簿石静置中央,赤色心脏般的晶体内部,灵息如血液奔涌,照亮空旷的房间。
落入堂前宝座,阎四的脸上映着簿石的红光,他开门见山:“判老死的突然,戈怒她也死了。”
坐在平日舒适度刚好的客椅上,度朔此时的双脚却离地面空了几寸,他感到些不痛快,嘴上问着正事:“那她勾结胞姐一事……”
“没能抽丝剥茧。”阎四说起来自己都气得牙咬,“这女人外表看着柔弱不能自理,竟然扛得住百般酷刑!从前在我跟前能言会道,在炼狱那边却如同天生的哑巴……这么多天下来,判老没能撬开任何底细。”
度朔:“那他们都是怎么死的?”
阎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:“怪就怪在,他们同时死的。诡异的是,就连死状也一样……”他回忆着现场目击者,几名炼狱行刑官的一致陈词,“一个受刑的阶下囚,一个修为高深的老判官,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,同时碎了。”
度朔因为不解重复了一遍:“碎了?”
阎四抬手打了个响指,半空中浮现出他的记忆投影。
画面中,正是炼狱某处的刑房,几名炼狱行刑官正对着“镜头”,向阎四七嘴八舌描述他们看到的死亡瞬间。
“身体突然就爆炸了!碎掉了!变成了一粒一粒的,像沙子一样!皮肤碎的是黄的,血液碎的是红的,头发碎的是黑的,骨头碎的是白的,各种颜色呢……我还以为自己加班加的眼花了呢。”
“我估摸着在0。3秒内完成,像被天道直接抹除了。”
“比他娘的老子烧的恶鬼渣还碎!都没有风吹,俺就眨了个眼,居然连渣滓都没了!”
“我、我还以为判老在演示新的刑罚……结果他自己也哗啦啦不见了……”
阎四关闭投影,额上渗出细汗:“据我所知,根本没有这种死法。”他看向度朔,不抱希望地随口一问“是不是我活得不够久啊,度朔,你比我见多识广,你有见过或是听过这样的死法嘛?”
度朔脱口而出:“没有。”他思考着执行官们的描述,又问道,“不过,按照这些描述,倒更像是被什么力量攫取……转移术法?或是什么障眼法?”
“对吧!任谁听到,都不觉得这是个‘死法’!早知道,我就该瞒着炼狱神那个老顽固,给十八层地狱都装上高清监控系统,不能放过任何犄角旮旯的那种无死角监控!”